疯仁院相声担

坚决悍卫黑发臭脸男做0权利

人间坠落

*茂律

1.2w+一发完,私设众多


summary:那是种怎样的情感,放任我爱你,又放任你去爱。让我复生,使我灭亡。


   影山律在八岁前还不曾拒绝过影山茂夫,他哥哥的任何要求。这不是说影山茂夫天性残.忍,仗着年纪稍大就欺.压胞弟,使唤他做这做那,把他当成小狗,当成奴.隶。相反,影山律可以说是在哥哥有点笨拙却无微不至的呵护下成长起来的。


   茂夫对他的要求不过是:律,妈说今天要下雪,多穿点衣服吧。律,不能光脚踩在地板上,会着凉的。律,不要一个人生气了,和哥哥说说话好吗。种种不成命令.性的要求。


   律喜欢他哥哥对他提出的要求,因为他喜欢茂夫,他喜欢哥哥。律也乐意去做,反正在他心中哥哥总是对的,哥哥是强大的。   


   一直到那件事发生前,茂夫用超能力凝固悬浮在空中的几团水球,不用手就能自动拧开的酸奶瓶盖……诸如此类不足为道的小事物在律心中竖立起一个温柔可靠又无所不能的形象。


   正因如此,影山律也爱向影山茂夫提要求:哥哥,再做个水球吧,要大一些的!哥哥,我扭不开瓶盖;哥哥,风筝又挂到那棵大树上去了;哥哥,弹珠总是没有山田弹得远……有个要求他提得最多,恰恰是不用一丝一毫超能力,单纯凭血.肉骨骼,任何年龄阶段的人类都能完成的事——拥抱。


   两人年龄更小,律还处在懵懵懂懂,对世间万物全然不知全然不在意的幼童阶段时,飞在空中的水球是正常的,自动扭开的瓶盖更没什么。要说影山茂夫较常人有什么不同,只在于他是律的哥哥罢了。


   律会扶着辅助栏杆摇摇晃晃走路了,爸爸妈妈在不远处拍手哄他:来啊,律,来这边哦。茂夫站在父母身旁,没有出声,眼睛却亮闪闪的看着弟弟。律试探的走出一步,又一步,最后偏离路径啊啊啊的向茂夫跌跌撞撞跑过来。十根尚且无力的手指却死.死揪住他的衣角:m,mob……抱。


   爸爸妈妈叫mob叫得最多,律也跟着叫。再大一点,从他会叫哥哥开始,这两个字再没从他嘴里消失过。


   常常是茂夫在矮茶几旁为功课烦恼纠结,律就很欢快地跑过去,熟练的把自己团成一团,塞.进茂夫手臂、躯干、大.腿围出的一方小空间里,如同雀跃的幼鸟:“哥哥,抱着我吧!我和你一起看书!”


   影山茂夫便把书放下,从善如流的搂.紧律,摸摸他后脑勺有些炸乎但手感柔软的头发。午后阳光暖洋洋撒进房间,茂夫抱着弟弟,下巴搁在他头顶,律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两个小男孩很快拥抱着睡着了,呼吸绵长,规律的交织在一起。




   “律,律,醒醒……律?”


   有谁在呼唤他,声音熟悉又让他想要逃离。影山律不安的皱起眉头,睫毛颤动,似乎在和扰人的梦魇做剧.烈抗争。几秒钟后,他猛然睁开眼睛,面色跟重病者一样苍白,额头冰凉,一摸,出了不少冷汗。


   律揉着酸.痛的脖子转头,发现了半跪在床边,面露担扰的影山茂夫。


   哥哥。他立即在心里喊了一声,表面却不露声色:“真抱歉。”他看了一眼时钟,分针指向数字2:“都这个点了,差点睡过头,幸好哥哥叫醒我。”


   “没事的。”影山茂夫还是一向温和包容的语气,站起身帮弟弟取昨晚就挂在衣柜上的新校服:“我还想让律多睡一会呢,律这两天都很忙吧,要淮备讲稿和预习新课程,太辛苦自己了。”他把校服递给律。


   “不是很累,没必要担心我。到是哥哥,最近还是和高田学姐一起去事务所吗?”律假装若无其事,悄悄用穿衣镜观察茂夫的反应。果不其然,脸一下就红了,支吾着不知怎么回答。


   明明已经是十六岁的高二年级生,也是能独挡一面的顶尖超能力者了,在这方面还是从前那个情窦初开的窘迫小孩。


   “啊,是的,因为…因为小蕾说对超能力很感兴趣,也没有害怕我的超能力和奇怪的灵体之类的。”影山茂夫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看见穿好校服的律,由衷赞叹道:“小律果然很合适。”


   影山律打量镜子里的人。仍旧不服帖的黑发,深灰色的瞳孔,眼尾微微上挑,鼻子有女性的小巧秀气,嘴唇很薄。有人打趣他说这是多情.人的嘴,却总一丝不苟的抿起,不笑时看起来甚至有些凶。通俗来讲,是张会受人喜爱的面容。只是脸色大打折扣,苍白无血色,了无生机。眉眼间露出郁结,反到是身后面色.红润健康的茂夫更引人注目。


   “哥哥穿着更好看。”律在茂夫开口前不动声色的拉开话题,“哥哥今天还是和高岭学姐一起去事务所吧,我和同学一起就好,不用担心。我要去学校淮备发言,先出门了。”


   律拉开门,和往常一样下楼向父母问早安,接过早餐和装午餐的便当盒,在玄关穿鞋,顺便帮哥哥把鞋子从鞋柜里取出来摆好,最后是出门。没有任何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周一的早晨,阳光如瀑。


   暑假刚过,夏天还停留于此。初升的太阳颜色明媚却不散发热气,只把空气照拂得透亮。律走在街道上,看见阳光、天空、云彩,偶尔掠过几只棕色带麻花斑点的鸟,留下廖廖影子。


   这有什么不好呢?他想。


   几场苦战后,茂夫在拥有超能力的群体中名声大噪,没有不知好歹的人来找影山一家的麻烦抑或动不动做出想要统治城市的疯狂举动,大家都生活安稳没有后顾之忧。茂夫对超能力的掌.控愈发成熟,可以将超能力气息隐藏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程度。凭借肉改部前辈的指导和拼命努力成功练出肌肉,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脸也长开了,升上西高后,有不少女生往他的储物柜放情书。


   高一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向暗恋的青梅竹马搭话,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律在初三,兄弟不同校的一年,和茂夫同路的人顺理成章的变成小蕾。两人时不时去灵幻先生的事务所喝茶聊天,偶尔外出除灵,轻松平常。律也以优秀的成绩考入西高,在迎新大会上作为代表发言。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生长。你为什么不满意?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影山律在心里责问自己。


   可思想不受任何人的约束。慢慢的,影山律眼前浮现出影山茂夫的脸,后来又渐渐覆盖上另一张相似的面孔。不同之处只在于那双眼眸,时刻带着丰富的情感,包容、愉悦、担忧……正面也好负面也好,大部分是独属于影山律,而非他人。


   律几乎要溺.亡在虚幻的回忆里,昨夜梦中幼时的影山茂夫和影山律——那个他与之抗争的梦魇——又牵着手,欢笑着行走到他面前来。




   “早上好啊,律!”好友充满活力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和铃木将约好一起同行的地点,红发男生向他招招手,快步走到他身侧。


   “早上好,这次将没有迟到呢。”律强打起精神回应。


   “说什么呢,我可从来没有忘记约定的时间吧……”铃木将立即反驳,嗓门到一半便小下来,换成担忧和询问:“……律,你没关系吧?”


   影山律心不在焉:“我能有什么事。”


   铃木将停下来,双手捏住好友肩膀,将他扳正到面朝自己的方向。甚至凑近了,仔细端详一阵,肯定的下了结论。“律,你流泪了。这可不是没事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了?”


   阳光好像突然变得刺目,影山律抬手擦了把脸,果然摸到一手湿.润。一瞬间,他恍如大梦初醒,冲铃木笑了笑:“真没事,将,大概是被有沙子的风吹到了吧。”


   真俗套的借口。律暗想。却说得坦然,脸庞因为步行运动有了血.色,确实不像出事的模样。将虽然还有疑惑,也打消一大半,余下一小点往肚子里吞。律不等他多说什么,微微扬起个笑容:“那你可别在开学第一天迟到。”


   这样一来,铃木连那一小点也不在乎了。“哈,律,要不要比比谁更快,看你的速度有没有退步。”


   “……你已经是高中生了,小学生才比这种无聊的事吧。”


   “那你别自说自话走那么快啊。”


   少年们吵闹着走远了,影山律拭下的那颗泪水落在地上,即刻在砂砾中隐匿踪迹,仿佛从未自眼眶流出。




   迎新会开始前30分钟。大部分学生还在教室吃早餐,聚在一块聊假期里发生的趣事。体育馆里只有几位学生会成员跑来跑去忙着布置场馆,调试聚焦用的灯光,固定摄影机的三角架。律也早早到场,站在红色幕布后看早就背好的稿子。铃木将懒得在教室和陌生人自我介绍,索性跟在律身边,说要陪他聊天解闷。


   说是聊天,大多数是将一个人喋喋不休,大谈特谈最近又在爪总部的地下遗址里找到一批他爸环游世界20年收集来的文献资料,非常具有研究价值。律看看讲稿,看看体育馆,不时发表几句简短的评价。两人有来不一定有往,竟然也聊得起劲,看上去挺和谐。


   铃木道:“这批资料藏得很深,我爸专门为它造了间密室。入口藏在第不知道多少间实验室的大型器械后,有点老套,但找起来确实麻烦。不仅用超能力设下结界,还有新型密码锁,我不在应该没人能打开。”


   “将的实力我是知道的,资料上一定记录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律看着友人高高挑起的眉毛,毫不吝啬夸赞。但他也想了解更多关于超能力的事。


   “确实。”铃木将收起神采飞扬的表情,语气称得上严肃:“两百多份文献,只记载了一件事——超能力的来源。”


   影山律放下手中讲稿:“什么?”


   “两位古神。因生命漫长无事消遣,便将灵能均出一点撒向人界,它们碎成无数小块,就像雨滴那样落在不同人身上,他们便拥了超能力或开发超能力的潜质。力量大小取决于运气。很随意对吧,但也是有代价的。律,你应该明白超能力大小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得到好的引导和丰富的情感积累,能力会越来越强。”


   “如果达到一个强大.到不能放任的阙值,两位古神会……”


   “给他一个考验,让他做出选择。也是随机的,同样靠运气罢了。”律很快回答,语气轻飘飘的。


   铃木将却露出惊讶的表情:“给…诶,律怎么知道?”


   “随口猜的而已。”


   “不愧是律,就是这样。如果记录是真的,那也能解释为什么我爸二十年间不断将能力分给其他人,直到决战才重新聚集,大概率是为了不引起衪们的注意吧。但说到底,简直像是开玩笑啊,只是运气的事而己……”


   “运气吗。”律喃喃自语。


   他没有看铃木将,也没有再看因阅读太多遍快被翻烂的讲稿。


   律望向体育馆,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来排好长队,空旷安静的大厅被生命的气味填满。影山茂夫正好站在阳光穿透玻璃窗投射下的一小片光芒中,银色衣扣如星子闪烁,光彩夺目。


   他本来一个人安静站在那,两三位女生相互推搡着走到他跟前,为首那位笑着说了什么。茂夫立刻不好意思的笑了,习惯性用食指挠挠脸颊。女孩们特有的娇俏嗓音又响起来,这次律听清了:“茂夫君好可爱!当然,肯定是帅气更多啦……”


   哥哥一如既往地不会应付这种场面呢,现在肯定想找个人帮他解围吧。影山律心中升腾起一股微小的冲.动,连他本人都没能察觉:哥哥会看向我吗?可惜这算不上愿望的愿望也落空了,影山茂夫不知所措环顾四周的目光轻轻掠过他,又马上移开了。最终定格在体育馆入口——小蕾和友人正手挽手走进来。


   对上青梅竹马的求肋信号,她捂嘴偷笑,随即脚步轻快朝他跑过来,百褶裙和马尾随着动作一起跳跃。


   —茂夫学着自己应付吧,那几位女生都很可爱啦。

   —啊啊,我没怎么注意。


   律收回视线,好像突然对舞台的木地板有研究兴趣,头也不抬,语气淡淡的:“可哥哥的运气总是不太好。”


   


   正对舞台的巨大时钟响起摸拟壁上挂钟悠长钟声的电子音,学生教师们排成队伍,深蓝色起起伏伏,生命堆彻而成的长河翻.涌不息,在这个清晨闪闪发光。


   律在这片充满活力的寂静中看见光束中浮游的灰尘,看见清早学生会成员在地板上不小心留下的鞋印。


   再远一点是影山茂夫,微微低头,右手背在身后让小蕾在他手心写字。


   同这景象一起,律还凝眸着其它情景。


   哥哥和自己在雨天去街上踩水坑,两人穿着黄色和绿色的雨衣,茂夫把他的帽子拉得很紧很紧不让雨滴吹进来,后退一步打量着说律像一只小小的青蛙;玩耍时跌了一跤擦破掌心,律还没哭出声,哥哥已经急得满脸通红,律只好有模有样的安慰他……初二放学回家,他看见哥哥在电话机前自言自语,练习一会和小蕾通话时要说的句子,脸上溢满欢喜和紧张。


   这画面永远镌刻在影山律心中,日复一日放大,逐渐盖过其它所有情景。


   律摇摇头,把繁复重叠的画面赶出脑海。


   这些都无关紧要了,他警告自己,好好记住应该做什么,这次绝对要成功才行啊,快走到尽头的路难不成还想重来一遍吗?




   校长发言后该到优秀新生代表上场,律却仍站在幕后,没有任何举动。人群发出小声的议论。


   铃木将原本站在班级队伍前头,等着为好友捧场,见状三步并两步赶到后台。律就在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正淮备上前去提醒,律却突然转过身来,时机之准确,好像这幅场景在两人间排演过无数次。


   铃木铃被他的目光震摄住了,那是一种穿透尘世一切,扬长而去又无限疲惫的眼神,一种任何人任何物都不想再看的眼神。


   律的目光只持续了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他笑一笑再抬起头来,恢复成健康的状态,毫无破绽。“怎么又跑到这来了,将。”他用无限平和的语调问。


   “律……”


   铃木还未窥探出其中含义,幕布外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他再了解不过的,巨大的超能力波在空气中涌动发出的微弱的滋滋声。体育馆内人声大沸,到处都是尖叫和惊慌的呼喊。一切都发生得过于突然,且近两年一起灵力袭击事件也没发生,教师们连按捺下慌张的时间也没有。


  律一把拉开幕布,铃木将紧随其后,礼堂已经是一片乱麻,几十人挤在出口试图把被超能力紧紧关上的门撞.开。顶灯炸开,玻璃溅了一地,不少人被碎片划伤,血顺着皮肤滴落在木地板上又被鞋底抹开。窗外雾气翻滚,看起来像海上暴风雨来临时的积雨云,粘.稠厚重,缝隙中不时闪烁出刺目的白色光芒。


   这团不成形体的东西在窗外徘徊试探,尽管影山茂夫第一时间展开了屏障,仍有一缕能量涌入体育馆内,在人群中游走。普通人看不见,将看得一清二楚。不像是要发动攻击,更像在……寻找目标?


   没时间思考它的意图了。将无法估测这团,姑且称之为灵体的具体能量大小,很可能是无穷大!


   “律,你也看到了吧,它能穿透你哥哥的屏障!这到底是什么……”



   影山律一把将他拉到身后,脸上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面前的闹剧和街区里踢球打闹的孩童一样平常。

   —是终点。他说。

   把铃木将推开的下一秒,黑雾一改温顺的面貌,从四面八方汹涌而入,将他吞.噬殆尽。



  “……律?!”


   没有人回应他。


   黑色灵体将影山律裹卷着冲破体育馆顶部,以大量超能力汇聚形成的灵体没有实体可言,包裏的雾气只能提供一层微不足道的屏障,这种强度的撞.击……有液体滴滴.嗒嗒落下来,被淋到的女生立即惊叫出声:“这是血吗?有谁受伤了!”


    律没有失去意识,却不打算挣扎。铃木将了解他的好友,做什么都来不及的十分之一秒内,他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同于使用超能力战斗时在空中以下坠作为战略时刻,单纯依靠人类肉.体从高空坠落很是干脆利落。0.8还是0.9总之不到一秒,一次眨眼罢了。在影山茂夫眼中却比一小时更长。如同他和律小时候看父母年代掉帧的老电影,总是卡帧,每一帧都要在屏幕上停滞良久。


   律第一次接触地面时,茂夫听见骨头断裂发出细密清脆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他第一次知道,具有弹.性的身.体会在小幅度上升后迎来第二次坠落,巨大的闷响后,这场下坠才算结束。律身上有数不清的细小伤口,鲜血浸透衣裳,从他身.下涌出。起初是小小一滩,慢慢蔓延扩大。律像睡在猩红色湖泊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茂夫永远不知道律淡青色的血管中能流出这样多的血。


   律为什么不使用超能力呢?为什么不做任何反抗呢?如果是小律的话,他头脑聪明会随机应变,什么事都做的很好。如果能拖延一小会让自己注意到,完全来得及的。


   为什么要在下落前看他一眼?犹如灵魂感应,毫不犹豫地在涌动的人群中望向影山茂夫。那样确定。却是轻飘飘一眼,连风都不曾惊动。


   周围的嘈杂仿佛来自遥远,遥远的远方,影山茂夫陷入一片死寂的世界,铃木将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律的哥哥,不能在这失控!”


   茂夫回答得很缓慢,自己也不相信说出口的话:“不……将……我不觉得伤心。”


   他无比清楚发生了什么,小律躺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生死不明。他是律的哥哥,是彼此十五年的最特殊,是……还是什么?这些认识就像书中对于从未见过的风景的描述,茂夫逐字逐句读完却没有看到真实景色时心中涌起的情感。


   “我对律……”茂夫不再开口了。


   “……什么意思?”将的眼泪在影山律下坠的那一秒便先于他的情绪流出。可茂夫眼神平淡,仿佛没有泪水值得为此而流。





   影山茂夫所拥有超能力的强大只能用难以想象四字来形容。


   如果说童年时期因为外界的私语,不可控力量伤害到珍视的人等种种原因,超能力无法释放也无法增长。那么自升上国中开始,茂夫的力量开始生长。朋友与家人的关照,喜欢女孩的回应,与日俱增的自信和勇气,加上小酒窝和灵幻的指引。他的超能力在十多年压抑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长。时至今日,铃木将的父亲也失去了与一的资格。


   哥哥的运气总是不太好。


   律不是毫无依据的说出这句话的,他永远是最了解影山茂夫的人,事实的确如此。那些文献上记载,神灵给出的选择令人啼笑皆非。


   —从今以后咸豆花和甜豆花只能吃到一种哦。

   —要么变矮10厘米要么永远不吃便当里的干食。

   —做出这个选择后一辈子头发都只能维持这个长度。


   律第一次看见时哭笑不得,甚至怀疑铃木将存心拿他开玩笑:“将,这种文献怎么看都是冷笑话的存在吧。”


   将摆摆手:“我爸不会在资料收集这方面大意的,虽然很好笑但确实是真的。”


   后来他们发现其中掺杂了以人类生命作为天平两端筹码的抉择,不过也是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影山茂夫在大事上背运的次数可太多了。




   “现在可不是思考你哥哥,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对了,影山……茂夫吧。现在可不是抱怨他运气差的时候,律君,我说过了吧,这道题只有一种解法。没有别的正确答案啦!”黑雾聚成的人形没有五官,光凭听声音语调就能想象出嬉皮笑脸的模样。


   影山律通通不做理会。


   他坐在床上,脊梁挺得笔直,下巴抬得高高的,呼吸间连肌肉的抽.动也看得见。他的身体蓄.势待.发,仿佛随时淮备迎接下一场战争,眼神却揭示出疲倦。


   “这不是哥哥的选择,那时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所谓考验,如果知道这是属于他的抉择,结局不会这样……”律开口前安静了很久,短短几十字似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律君,这些话我快要能背诵了呢,我要说的你也听烦了吧——高岭蕾和影山律,你哥哥选择了你,这就是他最真实的内心。”


   “哥哥只是叫了我的名字……”


   影山律没有怒目而视的力气。他被哥哥坚定的选择了。如果这件事带来的微小欢愉的代价是高岭学姐的死亡的话,就是个一点也不引人发笑的残.酷笑话了。


   区区两个音节,在谁都来不及反应之时,突然出现在迎新典礼上的黑色雾气冲破屏障,攻击了小蕾。几分钟前还在露出甜美笑容的女孩,下一秒躺在血液中,红色在阳光下闪烁粼粼光芒。影山茂夫尽全力抑制住超能力.暴发,但随即陷入昏迷。留下影山律一个人在原地动弹不得,浑身冰凉。


   他浑浑噩噩地看着警察医生涌入体育馆,场馆外拉起黄色警戒线,女孩的尸.体在紧急抢救无效后盖上白布,昏迷的哥哥也被送往医院。律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睛便是鲜红色和哥哥悲伤的脸,他困在其中无法逃脱。


   失眠的第三个白昼,律接到了铃木将的电话,对方的声音有些失真:“我大概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律。”这几天铃木将一直泡在成堆的文献中,他直觉与此有关。


   “不是什么怨灵袭击,这是古神给你哥哥的考验……他选择了你,就是这样了。”律没有接话,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良久后将打破沉默:“我们没有办法。”


   有的。

   什么见鬼的考验。

   选择影山律会给影山茂夫带来幸福结局吗。


   生.理条件让影山律陷入不安稳的昏睡,有个声音反反覆覆问他:律君,你是不是想改变这一切?


   是!他在梦中大喊出声。睁开眼却看见衪,自称神明之一。这场悲剧的旁观者,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被衪制造出的梦魇所困的影山律面前,说要给他一个机会。


   律试图反抗,结果是没有结果,多可笑。


   衪称律君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由另一位神明所起,自己只是所有考验中人类情感的收集者。“律君可别诬陷我啊。”


   是吗。律禁不住冷笑,从哪些玩笑般的选择中能收集到什么情感?能与失去的生命相提并论吗。


   啊呀,律君可别这么说。说到底情感哪有什么轻重大小之分,律君不要随意看轻别人的执念也看轻自己啊。


   “收集又有什么用,反正你也没有感情吧。”这时的律很残忍。


   “不是为了体验哦,人类的感情看起来很有趣,亲身体验只会困住自己,像牢笼一样……律君最明白这点吧。”神明低低的笑了:“我在律君身上发现了我想要的东西,作为拿走它的回报。我给你更改结局的机会,好让你自愿放弃它,怎么样?”


   衪知道这是个早有答案的问题,从律呼唤衪的那一刻起,显而易见。


   “成交。”果不其然。


   律不过问代价,生命?灵魂?他统统不在乎。“几次机会?”他只在乎这个。


   没有面孔的人行咧了咧嘴:“多少次都可以哦。”


   寥寥数语,一场没有合约书的荒唐协议开始了。




   影山律无数次回到事出的那个清晨,面色如常的做着相同的事,直到那一刻来临。他想过很多方法,阻止影山茂夫去学校,让高岭蕾不出现在体育馆内,使用超能力不让哥哥喊出自己的名字……没有用,什么都没用,一天之内三个人无论如何都会相遇。影山茂夫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永远先看向律,之后便是血泊和尸.体。


   惊喜,兴奋,希望,失望,愤怒,绝望……到最后记不清是第多少次,影山律又一次失败了。这一次他甚至提前将要发生的事告诉了哥哥。


   这样一来总能改变什么了吧,拜托,请务必有意识的抛下我看向正确的答案吧,让荒唐的闹剧赶紧结束吧。


   律在心中祈祷。


    又一次事与愿违。影山茂夫安静的站在他身边,用手捂住弟弟的眼睛,挡住高岭蕾和刺眼得让人流眼泪的阳光:“律,别看了。”


   律好像不会说话的孩子:“……哥哥,可是……”他咬住嘴唇,勉为其难的笑一下:“我可以再来一次,还有很多次机会。哥哥还没有反应过来吧……”


   “不可以。”茂夫毫不犹豫打断他:“律没必要一次次经历这一天了,我选择了律,为什么不相信呢。”


   是吗,真相是如此吗?影山律想,可我没关系的,这么多次下来他几乎是冷漠的注视这一切了,那片红已经烙印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反到是哥哥,如果这遵从本心的选择没能带给你从小就想要的幸福结局的话,那我会再来一次的。多少次都可以。


   律试探着摸上哥哥的脸庞,果然触到湿润的泪痕。茂夫抓住他的手,握紧了:“律不用担心我……只是喜欢小蕾太久了,还是有些难过啊……”


   是很难过吧,别骗人了。毕竟影山律是最了解影山茂夫的人。


  —律君从小到大都是全优生,已经知道根源在哪了吧。重来过多少次了,连我也数不清了,却一次都没有成功呢。但现在你肯定找到正解的办法了。


   衪没有眼睛,律却能感受到凝视的目光。


   律没有正面回答: “先去医院看看哥哥吧。”



   病房内很空旷。一张床,一个床头柜,门旁放着一张折叠椅,病床边是生命体征监视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影山茂夫因为与神明的超能力对抗而昏迷,并无其它病症,药物和仪器通通用不上,一概撤了出去。铃木将在第一时间故技重施将父母送去温泉旅馆,自己带着许多超能力者回到文献堆中寻找解决方法。现在这里只有影山律和哥哥。


   律站在病床旁,仔细端详茂夫的脸。安稳平和,不受任何事物打扰,没有皱紧的眉毛,没有无意识的梦呓,没有纵横的泪痕。律感到疑惑,又意识到这几样通通不是正常人该拥有的,只是他在几千个重复的夜晚都是这样醒来,无一例外。


   恍若隔世又近在眼前。


   “哥哥……”律自言自语,他呼唤着却只有自己听见:“你也许,不,是一定不知道。我……”他没再说下去,只俯下.身用嘴.唇触碰了茂夫的嘴角。


   算不上亲.吻,也许连触碰也算不上,比蝴蝶飞过还要更轻。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这甜蜜而无望的情感。


   不止一个白昼,不止一个夜晚,而是千万次白日,千万个黑夜,这个困惑始终缠.绕着影山律,他简直是剖心自问。


   硬要向前追寻,朦胧的踪迹是在十三岁悄悄出现。正是少男少女们春.心萌动,情绪如雨后春笋般疯.狂生长的年纪。律不仅成绩优异,体育课家政课竟然也表现不凡,更难得还有一副清秀的面孔,且待人有礼,不会轻易让女生难堪。只是不笑时看着有些凶,如一只高贵,懒得搭理人类的猫咪。


   第一个把装着情书的信封放进律的储物柜的女生,起先是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影山律用那双深灰色眸子注视着她,鞠了躬轻声说抱歉后转变成了羞.涩。


   “律君真的很温柔。”她这么说着。


   此后,“向影山律表白会得到温柔对待”这一毫无事实根据的定论传开了。不知是想单纯凑热闹一探真假,还是真心喜欢他,想借此机会得到在灰色眸子中短暂的存在。总之,律收到的情书越来越多。


   某天,律和茂夫一起去上体育课前,两人去拿放在储物柜里的运动服。小门打开,律一下子露出头痛的表情:“真是的,又来了。”


   茂夫凑过来,看见安静躺.在柜子里的淡粉色信封:“小律很受欢迎啊。”


   “因为那个传闻而已,有些人甚至从没见过我,哪里来的喜欢。”


   “啊———”茂夫竖起右手食指:“是那个 和律君表白就会被温柔对待 的传闻吧。”


   “什么!连哥哥都知道了啊。”律无语至极:“这种无厘头的传言……”


   “我也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如果把向律表白当成潮流用以消遣的话,是很过分的事。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没有可不可以的要求,但借着喜欢的名义却让对方感到烦恼的话,是适得其反吧!”影山茂夫说。


   即使自己一谈到喜欢的女孩就会脸红,舌头打结到说不出话。可有些人天生就具有爱他人也被他人去爱的能力,他就是其中之一。


   放学后向律告白的女生似乎是真心喜欢他,被拒绝后露出想哭的难过表情,咬咬牙叫住想要离开的男孩,孤注一掷的问:“律君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个问题有不少人想知道,影山律正想摆出平时的标准答案,没有。


   真的没有吗?


   突如其来的念头如惊雷在脑海炸响,照亮了隐藏在最.深处的角落,那是影山茂夫的面孔。律如坠冰窖,张张嘴,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


   女生步步紧逼:“有喜欢的人对吧!”他终于维持不住彬彬有礼,不为所动的面具,短促的说没有,语气又急又重。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些本来平淡无波的幸福心绪却在某时某刻一戳就碎,就因为其中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真实吗?为什么只有当真相以不容忽视的残酷方式露出水面才为人们所发现?难道从前的种种迹象于暗示都能视而不见吗?如此说来,这份情绪在更早前便埋下种子。



    八岁的影山律第一次意识到超能力不仅是温柔和乐趣,还是强大到足以造成伤害的力量。


   影山茂夫不止一次询问过他。律,那次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不等他回答,就会露出自责的表情,一定是伤害了律吧。


  “啊,如果是说被高中生纠.缠的那次的话,是哥哥保护了我。”


   不管多少次,影山律的回答始终如一。


   他所憧憬的超能力,不过是为了与影山茂夫并肩,不被其抛下的筹码罢了。从头到尾,他对这件事所拥有过最恶.劣的想法,不过是在影山茂夫因他失.控又因他平复后拥有的几乎称得上庆幸的心态———到现在为止,我还能作为牵动哥哥的一根线。


   但立刻,他又开始因自的弱小而愤恨。照这样下去,哥哥迟早会把他甩掉。


   说来好笑,家人、老师、同学中的全优生校外混混眼中的恶.魔,竟然在为此感到焦虑,感到自卑。



   一年后,兄弟俩一个考入西高一个升上初三。朋友们为了庆祝,一大群人决定去从前除灵的温泉店附近登山,夜晚就在睡在那。


   律久违的和哥哥睡在一起,两张地铺靠得很近。茂夫早已沉沉睡去,律却失眠了,耳畔是窗外夏蝉轻鸣和兄长安稳的呼吸声。


   鬼使神差般,律轻巧的钻.进茂夫的被子里,如同幼时那样把自己塞.进哥哥的手臂间。律体型清瘦骨架纤长,茂夫今年跟着肉改部训练窜了不少个子,有了隐约的肌.肉线条,比律强壮不少。外表上有了长兄的模样。


   两人面对着面,仿佛真的回溯到童年时,影山茂夫还未睁开眼,就先叫出弟弟的名字。律?睡不着?怎么了?


   一连三个问句。影山律却答非所问,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茂夫也并非真的要他回答。


   十五年间,兄弟俩的关系经受锤炼考验后愈发亲.密无间,律的气息一靠近他便知道。这是无需超能力感应,且凭借再强大的超能力也感应不到的东西。


   “律要是想的话就一起睡吧。”


   茂夫一只手穿穿过弟弟脖颈与枕头间的空隙,一只手还绕男孩的背部,安抚.性.的拥抱住他。穿着睡衣的律比看起来更要单薄。


   —小律又瘦了。

   —是哥哥长高了,又练出肌肉才这么觉得吧。


   律说完后沉默了好一阵,茂夫以为他睡着了,却又听见轻轻的声音,语速慢得像是随时淮备把说出口的话吞回去。


   “哥哥,现在的我已经完全帮不到你什么了。也许未来某天,我会成为阻挡你变得更强的阻力……你……”


   律没再说下去,讲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他最大程度的剖白了。


   茂夫沉默一阵。用同样缓慢的语调回复他,但他并非为了把话吞回去,而是让律,让他的弟弟听清楚。


   “不会有那一天的,律。爸爸、妈妈、师匠、小酒窝……每个人都很重要,但对我而言,小律不是以【重要】来衡量的,你是独一无二的。


   明明我们一起度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以为就算不说律也能明白在我心中的地位…啊,所以以后还是增长一点聊天时间吧,怎么样?”


   影山律没有回答,他只将哥哥抱.紧了一点。


   又是这样,他再怎么说也算普通人中的佼佼者。心思细腻,性格自强甚至带了点偏执和不服输。有些路律原本可以一个人走,摔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吭一声。初次接触爪组织,他被铃木将重伤昏迷,但自己会站起来的,会一言不发继续战.斗。可影山茂夫来了。


   在哥哥眼里,律先是他弟弟,然后才是优秀生。影山律难以想象,哥哥会因为在他看来不足为虑,甚至很丢脸的伤势而失.控。有哥哥在,他好像成了个不识人间险恶,动不动就受伤的孩子了。真是狡猾。


   在此刻,律不再纠结于追诉这段情感的起点。喜欢就喜欢吧,他自暴自弃的想。


   这份情感的源头不是具体的任何一天,也不是俗套的某个情景画面,而是自影山茂夫和影山律这两个灵魂诞生于世或者更早之前,就注定要发生的了。


   他们注定要成为彼此的考验。





   【我要影山茂夫对你的情感。】衪说。


   律君也许比我更早意识到,这才是一切的源头,远远超过血缘带来的羁绊,所以他永远选择你。可律君想要的东西恐怕不包含在其中吧,承受着这样厚重的情感带来的责任,却得不到真正渴.求的……


   干脆放弃吧!这就是代价。


  


   律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也无需反驳。他已经付出所有努力了,在名为血缘的枷锁中做尽所有能做的事,就算换不来他想要的,喜欢有作为兄弟的独特也足够了……吧。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是时候用这份本就不属于他的情感,换来大家都满意的结局了。这么一来,幸福也好悲伤也好,全都无关紧要了,他全然不在意。一想到凡事都会继续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不必隐藏那些想做又不能做的,律只觉如释重负。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






   于是,周一清晨的灿灿阳光中,影山律最后一次从梦魇中惊醒。影山茂夫半跪在床边,担忧的询问他:“小律,没事吧。”


   律拭去额头的冷汗,笑了笑:“没关系,多亏哥哥叫醒我。”


   他面色如常的换上衣服、问早安、出门,去迎接属于自己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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